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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信孤独症

发布时间:2014年11月16日 编辑: 访问量:

    科技宅男爱上了手机里的人工智能系统OS1,跟“她”(由性感女神斯嘉丽·约翰逊配音,相当于iPhone里的Siri)发生了一段人机畸恋,最后发现“她”同时爱上了461人,遂罢用手机,回到不美好但真实的现实生活。以上是最近受热捧电影《她》(Her)的情景,离我们真实世界越来越近。

    坐在我面前的曹国钧,男,49岁,是中国一家国企的信息部主任。他手持4个终端,有4个微信私人账号、3万多微友、15个微信公号、2000个微信群。500人以上的大群就有10个。经营这么多微信,与他的日常工作并没有直接关系。

    纽约大学社会学家埃里克·兰纳伯格(Eric Klinenberg)曾在《大西洋月刊》2012年5月封面文章《Facebook让我们变得越来越孤独吗?》中说,社交互动的质量而非数量最能预测孤独状况。他在接受《商业周刊/中文版》采访时,重申了这样的观点。

    大卫·梭罗说,社交是廉价的。他独居在瓦尔登湖边,偶尔观察两只蚂蚁在打架,他所描述的是惠特曼时代自然主义的美国。20世纪50年代,美国社会学家大卫·里斯曼的学术著作《孤独的人群——美国人性格变动之研究》竟然风靡一时,击中了人们在机器时代的脆弱内心。

    现在新机器把整个社会都卷入进来,一种新的社会性格正在形成。在中国,这种社会性格,有一个新名字:微信依赖症。这种依赖症背后,在社会学家们看来,是一种孤独的症候。

    依赖症与孤独的关系,用约翰·卡乔波(John Cacioppo)向《商业周刊/中文版》描述的一个比喻就很容易理解:就像小汽车,如果你开车去见朋友,你会很快乐;如果你一个人驾车看着旁人的狂欢,你就孤独。如果小汽车创造了郊区,它也创造了孤独。卡乔波是芝加哥大学认知和社会神经学中心负责人、孤独专家,多年研究社交媒体。

    根据微信官方数据,不到4年时间,微信已积累了8亿用户,超过了欧洲总人口,其中月活跃账户达3.96亿。公众号数量超过了580万,日均增长1.5万。庞大用户的活跃,让微信估值飙升,里昂证券亚洲4个月前在报告中估值,说微信价值已达640亿美元,三倍于Facebook收购的WhatsApp。

    微信让许多人患上了这种新病症:微信依赖症。严格说,这是一种社会病灶,一种社会性格和习惯的形成——可能好,也可能坏。

    “我真的崩溃了。”回忆起一年前的事儿,曹国钧不停摇头。2013年7月22日,整整一天,曹国钧都抱着手机,不停地点击微信登录按钮。当天上午,由于通信电缆问题,微信大面积崩溃,和数亿受影响的其他微信用户一样,曹国钧无法登录微信。那天,他第一次和他那个由3万多好友组成的庞大微信世界失联,他想知道谁又在约饭局了,哪位微友发了求救信号:比如小孩上学择校、比如找医生什么的。

    “社交应用就是为孤独而生的,孤独的人喜欢社交媒体。”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胡佛研究所资深研究员罗兰德·沃金(Ronald Dworkin)对《商业周刊/中文版》说。

    7月10日下午,我们与曹国钧见面时,他穿着一件草绿色的T恤,就是微信App底色的那种绿。曹国钧把他和家人之间有限的沟通也挪到了微信上。他的手指在iPad屏幕上翻了好几页,才找到他与儿子的聊天记录。征得他本人的同意,我们引用了以下一段对话:

    儿子:“底特律,20:38。”

    父亲:“能赶到下一班吗?如何安排?”

    儿子:“到达芝加哥,当地时间21:03。”

    没有一点多余信息。父子之间的对话如果有一些柔情蜜意的问候或许更好。曹国钧还建了一个小群给一家三口。起初,他会在小群里敲一句,“今天不回去了。”现在,他只有在要回家的时候,才在里面说一句“今天回去”。他说妻子也已经习惯了。

    接受采访时,曹国钧也不忘滑动微信页面,选择性地点开一些未读信息,歪着头把跟脸大小相当的iPad凑到耳边听语音微信。

    这台iPad上,还安装了日本即时通信应用Line、中国电信和网易联合推出的移动IM“易信”、阿里巴巴的“来往”、网络即时语音沟通工具“Skype”、新浪旗下类微信社交IM产品“微米”等。

    望着曹国钧与微友们忙得不亦乐乎,我们很难问出口:你孤独吗?这不是梭罗似的孤独,字义一目了然。有了社交媒体和工具,人们非常忙碌地参与了各种社交群组和讨论。1990年代时是邮件组和BBS;之后是QQ和MSN;博客、Twitter、微博、Facebook、Path、Instragram、WhatsApp、陌陌……

    “为什么我们花费了很多时间与技术在一起,却吝啬把时间分给现实生活中的人?为什么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,对彼此却不能更亲密?”这是麻省理工学院社会学家雪莉·特克(Sherry Turkle)的疑惑。1990年代初,她沉醉于网络聊天室和在线虚拟社区,写书庆祝网络新生活。20多年后,昔日的科技代言人变身科技反思者。

    网络带来了新空间。在这个新兴空间的一端,雪莉·特克采访到在同一张床上给对方发短信或者写电子邮件的夫妻。她在《群体性孤独》一书中对此评论说:手机在身让孩子们有了安全感,但他们生怕漏掉任何一条重要信息。网上友情容易获得,但这种亲密关系存在着随时失去的风险。

    微信创始人张小龙从未公开解释微信启动页面的寓意:一个孤独小人独自面对星球。人们乐意把它解读为微信增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,帮人解决孤独问题。但张小龙也承认,“通过技术解决不了人的内心情感需求”。

    据统计,3000多万美国人独自生活,约占美国家庭总数的四分之一。人们夜以继日地通过手机和电脑保持不间断的联系,社交网络繁忙喧闹,个人却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孤立与疏离。

    “社交媒体融入生活,这一切刚刚开始。”埃里克·克兰纳伯格在邮件中对《商业周刊/中文版》说。

    我们拥有越来越多的新的社交工具,却越来越少地拥有一个真实的社会。罗兰德·沃金著有《虚拟幸福:新幸福阶层的阴暗面》等书。他发现,在Facebook上人们很难建立强联系(关系)。“那些只是熟人,不是朋友。有的人有超过200个Facebook好友,这实在太疯狂了。你在网上有多少朋友并不能反映现实生活中有多少朋友。”他在电话中说。

    社交网络依赖症让人变得孤独,是危言耸听吗?是社会学家杞人忧天吗?不是说好的“工具无罪”吗?

    “社交网络不会让人们感到更孤单。相反,频繁地更新Facebook会减少孤独,因为更新状态勤快的人会感到自己和朋友们联结在一起。”德国社交网络研究学者格罗斯·德特斯(Grosse Fenne Deters)在电话中对《商业周刊/中文版》说。她研究了人们使用Facebook的频率如何影响他们看待朋友、家人以及社会的方式。

    曹国钧在我们面前展示了他的2部智能手机以及2台iPad,这4部终端设备里都安装了微信。在那台屏幕花掉的iPad上,微信图标很显眼,曹国钧点开微信应用,左下角的微信未读数字一直在跳转、增加,最后停在了314772。

    如果曹国钧每一秒看一条信息,这需要87.4个小时。如果他还回复一些信息,估计要花更多时间,这还不算在他看信息同时,又跳出的无数信息。

    美国社会学家马克·格拉诺维特(Mark Granovetter)从互动的频率、感情力量、亲密程度和互惠交换四个维度,把联结分为强弱两种。

    “我知道很多人担忧网络社交会使人孤独,他们害怕网络交往会成为现实社交的替代品。但更多研究认为,这种担心是不正确的,因为科技只是工具,会带来什么结果完全取决于人怎么用它。很有可能是,人因为孤独了,才跑去网络上找人交流。”格罗斯·德特斯说。

    约翰·卡乔波也支持格罗斯·德特斯的观点。他在《孤独是可耻的:人性与社会联系的需求》一书中将孤独比喻成“饥饿”,它们是某种信号,预警你饿了或缺爱了。

    卡乔波基于大量的社会学调查、生物学与流行病学研究,提出了一个“孤独模型”。他发现,一个人是否孤独,并不能根据Ta的联系人多少做出判断。许多人拥有很多“她”,但仍然很孤独。

    电影《她》男主角的工作是在漂亮的手写信网站上替别人写情书。他自己经历婚姻破碎,面临中年危机;他负责传递情感,跟有好感的女同事却有表达障碍;他享受指尖运动和虚拟性爱,却在洛杉矶的街头一个人游荡,倍感孤独……

校心健链接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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